湖北鹤峰村民李守贵在玉米地遭野兽袭击后自述疑似老虎袭击,官方调查初步排除猫科动物可能,事件折射出山区群众对野生动物认知与科学验证的碰撞。

八月的鹤峰,山雾还未完全散尽。海拔1200米的邬阳乡高峰村,玉米地里的玉米叶沾着晨露,在晨风中沙沙作响。52岁的李守贵蹲在自家院坝里,反复摩挲着后背那道20多厘米长的抓痕——这道已经结痂的伤痕,正随着时间的推移,逐渐模糊着他记忆里那只”黄黑相间大家伙”的轮廓。
玉米地里的”生死十秒”:应激记忆下的模糊印象
8月17日清晨7点40分,李守贵像往常一样,戴着草帽、扛着锄头走进屋后的玉米地。这里是村里最偏远的地块之一,四周被陡峭的山崖环绕,最近的邻居也在两公里外。”那天雾特别大,能见度不到十米,玉米叶子扫在脸上,我都看不见脚下的土坷垃。”他回忆道。
据李守贵描述,意外发生在8点左右。他正弯腰给玉米苗除草,突然感觉后颈一阵阴风吹过,紧接着传来”窸窸窣窣”的响动。”我刚直起腰想回头,就听见’轰’的一声,一个东西砸在我背上!”他猛地转身,只见一个”黄黑相间的大块头”正扒在他背上,锋利的爪子刺穿了粗布衬衫,在后背和腰侧划出十几道血口。”它比我高半头,脑袋有脸盆大,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,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腥臊味。”
生死关头,李守贵的本能反应让他抄起锄头砸向野兽头部。”第一下砸在它耳朵边上,它松开爪子往后退了两步,然后拖着一只更小的家伙往山林里跑。”他说,整个过程不过十秒钟,”我当时腿都软了,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,直到听见村里狗叫,才想起要回家包扎。”
从”确定是老虎”到”分不清模样”:应激状态下的认知偏差
事发后,李守贵第一时间拨打了120,随后自行驾车前往20公里外的金果坪乡卫生院。”路上我一直在想,这肯定是老虎。”他解释道,”我小时候听老辈人说过,鹤峰深山里有老虎,那身上黄黑条纹的样子,和我看到的完全吻合。”在卫生院处理伤口时,他指着背上的抓痕对医生说:”您看,这爪印间距有五六厘米,和我在电视上看的老虎爪子差不多。”
但随着调查深入,李守贵的”老虎说”开始动摇。”昨天(8月20日)有干部来家里,说林业局查了资料,鹤峰三十多年没发现过华南虎的踪迹。”他搓着粗糙的手掌说,”他们还问我,有没有可能是豹子?可我记得豹子身上有斑点啊,我看到的明明是黄黑相间的条纹……”
这种记忆的模糊性,正是应激反应的典型表现。心理学专家指出,当人遭遇突发危险时,大脑会启动”战或逃”模式,此时感官信息会被简化,记忆容易出现偏差。”当事人在极度恐惧中,对动物特征的观察往往是碎片化的,颜色、体型等关键信息可能被混淆。”参与事件评估的心理医生表示。
从”虎踪”到”非猫科”:官方调查的科学与严谨
事件发酵后,鹤峰县迅速成立由林业局、公安局、农业农村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。8月18日至20日,调查组连续三天在事发地展开勘查:沿着李守贵描述的”野兽逃跑路径”,工作人员在玉米地边缘发现了数枚梅花状爪印,但因土壤松软未能提取完整模;在山林中搜寻到少量毛发和粪便,已送专业机构进行DNA检测;同时走访了周边5个村落的37位村民,均未听闻近期有”老虎出没”的传闻。
“初步结论可以明确两点:一是袭击确为大型野生动物所为,二是基本排除猫科动物可能性。”调查组负责人、县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站站长张建军介绍,”首先,鹤峰县历史上并无华南虎分布记录,现存猫科动物主要为豹猫(国家三有保护动物)和少量的豹(国家一级保护动物)。豹猫体型仅相当于家猫大小,不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抓伤;而成年豹体长约1.5-2米,虽具备攻击人类的能力,但根据现场爪印尺寸(长约8-10厘米)和毛发形态(短而粗硬),与豹科动物的特征存在差异。”
更关键的佐证来自动物分布规律。”高峰村所在的木林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周边,主要大型食肉动物为豹、豺等,但这些动物极少主动攻击人类。”张建军翻开《鹤峰县野生动物志》向记者展示,”书中记载,近十年全县仅接到过2起疑似豹类袭人报告,且均未造成重伤。而李守贵此次受伤部位集中在后背和腰部,符合被从后方突袭的特征,这与豺、狼等犬科动物的攻击习惯更为吻合。”
深山”迷踪”:当民间记忆遇上科学验证
这场”寻兽记”背后,折射出的是山区群众对野生动物的复杂认知。在高峰村,68岁的老支书王德顺至今保留着父亲留下的”防兽口诀”:”晨雾不上山,遇兽莫慌张;前爪拍三下,后爪蹬两趟——那是豹子找水喝;要是尾巴扫过草,赶紧往家跑……”他回忆说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村里偶尔能听到”山王菩萨”(当地对大型猛兽的俗称)的传闻,但最近二十年几乎绝迹。
“老一辈的记忆和现代科学的碰撞,正是这次事件的特殊之处。”从事动物学研究的湖北大学教授陈立平分析,”一方面,山区生态保护成效显著,大型动物种群有所恢复;另一方面,群众的野生动物识别知识相对匮乏,容易将未知动物与传说中的’老虎’联系起来。”
事实上,类似的”误认”在野生动物保护领域并不罕见。2023年,云南某地曾出现”马来熊袭人”事件,村民最初坚称是”黑熊”,后经DNA检测确认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马来熊;2024年,四川某山区”狼袭羊群”事件,最终证实是流浪犬群的集体攻击。”这些案例都说明,建立科学的野生动物监测体系和公众科普教育同样重要。”陈立平说。
从”恐慌”到”共处”:山区村民的安全课
事件发生后,高峰村的防兽措施迅速升级。村干部挨家挨户发放铜锣和强光手电,要求村民上山劳作必须结伴而行;在进山路口设置警示标识,标注”大型野生动物活动区域”;村广播每天早中晚三次播放《山区劳作安全须知》,重点讲解”如何通过粪便、爪印识别动物种类””遭遇袭击时的正确应对方法”等内容。
“我们理解村民的担忧,但恐慌解决不了问题。”张建军表示,林业部门已在事发地周边安装了10台红外相机,计划通过监测影像进一步明确动物种类;同时协调省林科院专家前来开展专题讲座,帮助村民提升野外安全意识。”从根本上说,保护野生动物和保障村民安全并不矛盾。随着生态越来越好,我们需要学会与这些’邻居’和谐共处。”
尾声:等待答案的清晨
截至发稿前,李守贵的伤口已基本愈合,他每天仍会去玉米地转一转,只是手里多了根顶端绑着铁丝的木棍。”不管是什么动物,我都希望早点弄清楚。”他望着远处层叠的青山说,”要是老虎,咱得知道怎么防;要是别的野兽,也得让大伙儿心里有个数。”
山风掠过玉米地,带起一片沙沙声。在这个被晨雾笼罩的清晨,没有人知道红外相机里会拍到什么,也没有人能确定”黄黑相间的大块头”究竟是谁。但可以确定的是,这场由一次意外袭击引发的”寻兽记”,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,拉近山区群众与野生动物的距离——不是恐惧的对峙,而是科学的认知与理性的共处。